【两个月前】
夏日的黄昏来得总是很晚。夕阳挣扎于地平线上,倔强地让自己的余晖闪烁。但城中,已是渐渐开始了属于夜的生活。然而无论如何纸醉金迷,医院永远平静,病房永远沉寂,一如那安然仰卧在床上的人影,一如那古井无波不曾变动的稳定示数。只是这距离开学仅剩一天零一晚的日子,终将因为除却未竟的作业之外的其他理由,成为某些人终生铭记的日子。
白皙的皮肤似乎远离了艳阳许久,炎炎夏日之中依旧维持着近乎病态的苍白。双眸微闭,嘴角微弯,仿若沉醉于一场美妙的幻梦。琼鼻从容不迫地吐息着气流,微微翕动。除此之外,从肩往下的身躯尽数敷于白色的被下,仅仅能识别出那略带曲线的轮廓。几根线从被子一侧伸出,连上那忠于职守地报着一成不变的数据的仪器。发丝飞散在脑边,流泻直下,缓缓停歇在肩头。紫黑色的发丝柔顺之余,似是带着些许芳香。
尖锐的刹车声颤动了深居在医院之中的住院楼,亦仿若一道霹雳将那梦中人劈头盖脸又毫不留情地唤醒。那微闭的双眸率先蹙了起来。并不是准备直接睁开,而似是欲反抗唤起。然而那被子之下微动的纤手,显然意味着那原本只有梦中方能支配的意识,如今亦能支配现实的躯壳了。
双眸微动,终是缓缓睁开。随之而来的便是因那灯光的照射而不由自主眯缝起来,酸痛之余,又噙了不少泪光。
意识依旧尚未回归,双眸之中写满了迷茫。三大哲学问题再次登场,用那目前刚刚复苏的部分意识,问询着自己。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然而除了终于开始改变的读数外,只有那楼下传来的慌乱之声入耳。
好吵哦……
仿佛是被打搅了清梦,干脆抛却了难于思索的问题,进而对楼下的吵闹表达了深切不满。
呆愣地盯着天花板直到思绪终于上线后,苏醒者方才心满意足地坐起身来,顺带试图回忆脑海之中那破碎的记忆。上次的记忆,依旧停留在那毕业以前半个月的课堂事故。
“……不会有害……”“…看好!”“快!叫处理组!快!”
最后的映入眼帘的是满目淡蓝,最后的触感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似是目前的思绪所能汲取的了。
白皙的手缓缓从被子之中移出,肌肉似乎许久不曾使用,颤颤巍巍之中,纤细的手指映入了眼帘。自己的手似乎瘦了不少,亦或是更长几许?估量了许久,苦于没有眉目,令当事人只得轻轻叹息一声。
“唉……”
那原本无力的双手如同触电一般捂住了嘴唇,似乎兀自不敢相信双唇轻启之中吐露的那个音符。这绝非自己原本的声线,原本假声触及的音高,如今竟是轻松达到。惶然之余,那原本便不清明的头脑越发地混乱。
难不成,那个小小的演示实验居然如此可怖?
一堂普普通通的基础课,一次略施惩戒顺带教授知识的行为,却让自己的声音发生了如此的变化。这让当事人觉得升腾起了一股无名火,迫不及待找到当事人对质一番。
既然如此,那便下地好了。
如是想着,身上顺滑的布料又告诉着自己似乎穿着衣服,那么……
被子伴着双臂的动作缓缓被拉到一旁,然而动作却在被子从胸口离去时猛然一顿。初醒之人仿若看见了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那张原本还有些温度的俏脸猛然一僵,接着,那刚刚发出轻叹的喉头,若啼血杜鹃,爆发了一阵哀鸣之声。
与此同时,身遭空无一物的空气之中,仿若结起了轻雾,淡蓝色越发浓厚,伴着那凄婉的啼声,猛然扩散而开。
“冷静了吗?陈弋洋同学?”
哀鸣之人此刻正被几根皮带捆在床上。颤动的双手昭示着那显然依旧波涛汹涌的内心,俏脸满敷寒霜,一双黑瞳之中弥散着淡淡的蓝色,但并非镇定的颜色,而是宛若一抹火焰。被子已然是飘荡到了不远处的地上,和着跌落一地的小物件一片狼藉。那一米六出头的身躯包裹在宽松的病号服中,依稀看得出其下那道凹凸有致的曲线。虽说远远达不到丰满,但至少全然不像是一个少年所能达到的。
“既然你不说话,那就默认为是你足够冷静了。那我就讲了啊。”
坐在半立起来的床边的男子脸色和善,清秀而白皙的脸上充斥着一种淡定。不知究竟是习惯于这种姿态,亦或是试图排解收到重憾的少女的惶然。不过无论如何,这句话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反倒是那原本被一群人勉强压制下去的淡蓝色的轻雾,再一次顺着病号服丝丝缕缕地透了出来。
要知道,虽说暴走的少女不至于拆掉整栋楼,但是那失控之余暴起的能量还是将所有比较轻巧的小物件从原位刮飞了出去,顺带着差点儿顺着台灯的供能回路而上烧掉电源。要不是发现了数据变动而匆匆赶来的医生们恰好正好赶上,只怕是这场对话就要伴着那已沉入地平线下的夕阳的最后一抹余光,在黑暗之中进行了。
“行行行,你再冷静冷静,我慢慢讲行吧。”
男子收回了略带轻佻的语气,然而对上的双眸依旧如同冰霜一般寒冷。很简单,在暴走被擒到男子赶到之间的约莫五分钟内,少女总算是一边挣扎一边将苏醒以来最近的记忆恢复了大半。于是时间地点人物等等要素齐备之后,便只能用冷漠回应那位罪魁祸首了。并非她不想说点儿什么,而是这突发事件足以摧毁维持了十几年的基本认知,惶然无措加之恼火,一肚子的怨怼只能化作寒冰挂在脸上。
“陈弋洋,生于复兴纪元31年,现年15岁。就读于新京郡联合学院基础部三年级。复兴纪元47年6月初,课上参与实践解释【奥术粒子】性质时遭遇【觉醒】,元素亲和无。因体内DNA序列存在缺陷,觉醒后导致了Y染色体的凋亡并伴随X染色体自主复制。昏迷两月。”
这些词语对于记忆尚存的少女而言不算问题。【奥术粒子】这种百年前突然冒出来的微粒如今已然查明了来路,其对于某些特殊的群体的增益同样并非机密。它们含有一种不知来自何方的能量,又会根据周遭的事物改变性质,表现不同的元素。正因如此,它才会被冠以【奥术】这个充满魔幻色彩的名字。而这种能量,仅仅用了几十年,便彻彻底底融入了人类的生活。
然而说到自己的觉醒,她不免就有些烦闷了。是的,她的父母全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甚至所有的能找到的三代之内的亲戚同样没有这种经历。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个将这种神奇粒子玩转的佼佼者,虽说也是这个出身寻常的家伙的梦想,但是如今实现后却并没多少的兴奋。究竟是因为这种相伴的事故,亦或是自己这颇为废柴的天赋?
她不得而知。
男子眼看着那张俏脸上的冰霜逐渐演变为了哀愁和迷惘,自觉少女似乎正处于迷茫的状态,便干脆添了把火。他很希望能够用火让少女重新开口,却似乎把话题弄到了僵硬的方向。
“你应该很清楚吧……【元素亲和】对于觉醒者的重要性。”
她又何尝不知呢?毕竟是眼前这个她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小白脸老师当时逼着自己抄了不老少遍的。亏自己还信誓旦旦保证自己绝不会成为那百里挑一的幸运儿呢,这半年不到,就直接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了个正着。当然,这馅饼的伤害似乎不小。不仅砸懵了自己,而且远远没有那么好吃。
【觉醒者】的长处,在于其比之常人更强大的精神力。他们可以直接从周遭感知这种奇特的粒子,并且操纵它们被自己的身躯接纳。而第一次接纳时粒子所携的元素种类,便会在身上打下深刻的烙印。对于大多数可以操纵粒子的觉醒者而言,他们能够拥有的异能,也许仅仅是以粒子作为供能,转化为这类元素的法术罢了。然而,对于当时在被老师使用纯净的粒子进行打击而觉醒的家伙,这具身体只记住了没有任何元素表现的纯净粒子。所以,即便她在狂乱状态下使体内的粒子爆发而出,也仅仅是利用冲击力造成了连清风也不如的损害。唯一的问题,就是差点儿让依托能量供能的灯具受到损害。
这也是为什么作为一名比之常人应当强上不少的特殊群体,少女依旧在发泄之中被赶来的医生一把按在了地上,最终导致动弹不得,只能选择闭口不言表达自己的抗议。
想到这里,目光之中不免带上了几丝愤怒。熊熊的蓝色火焰在眸中波动,思索一番,终究还是用一个字表现了自己的心情。
“艹!”
真是一种玷污……
那婉转的嗓音,第一声是慵懒的美人,第二声是悲鸣的杜鹃。然而第三声,却用上了国骂的方式。虽说声音无可挑剔,但内容总觉得令人感觉有些对不上。大概就是出尘的仙子,忽然被发现蹲在路边的小摊毫无风度地胡吃海塞?
男子虽说期盼面前这个比以前显然更有辨识度的自己的学生能开口吐露一下感受,哪怕是责难,也比一言不发的冷漠令人心安。但是听到了这样的话语,违和感翻涌而起的同时,让他忽然有了一种“干脆让她闭嘴好了”的想法。
所幸少女也意识到了不妥。脸上首次有了血色,但是不如说是绯红。
啧,还会害羞了?当时互怼的时候咋没害羞啊。
男子默默吐槽着。但是不免还是升起了一丝歉疚。毕竟若非自己动手,谁知道自己的学生会不会有个更好的结局呢?然而两人斗了许久的结果,便是这话在说出口之后便变味了。
“要不是我,你早就因为驳杂的元素而彻底荒废了你这一身的法力啦!现在一见面就吐脏字,你是个女性啊好不好!”
一针见血。直到他看见那惨白的脸色,以及那微颤的薄唇,那噙在眼中的泪扑簌簌滴落,男子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狠狠伤害了自己的学生。将她拖入了陌生的世界,却没有赐她与之对等的实力。甚至,还剥夺了那最后一丝尊严。身为男子的尊严。他只想到了那个昔日乐观而热衷斗嘴的少年,却忘记了面前的少女不仅要体味众多陌生,还得接受新的身份。
“……抱歉……录取通知书在床头……后天别忘了报道。”
他低下头,不愿去看那毫无焦距的双眸。此刻里面早已没有了淡蓝色的火焰,只是一片死寂。
是啊……现在的她,也许仅仅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吧……
“……再见……”
男子步履匆匆,仿若逃离开来似的走出了房门。
而那病号服上,看得见点点氤氲而开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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